自由意志為何物？

這個禮拜在 Nature podcast 上，聽到了樓上另一組老闆的訪談，好奇查了一下本期目錄，原來這一期的 essay 講的是自由意志，"is free will an illusion?"

這篇文章引用的主要論文，是樓上新加坡同事的大作 (Soon, C. S. Nature Neurosci. 11, 543–545 (2008))，所以就訪問了他的老闆。相關的實驗，去年就寫過一篇介紹（其實後來看了論文之後發現我介紹的有點不對），在此不再贅述，不過這篇 essay 把「隨機性」跟「自由意志」劃上等號，怎麼想也不太對，幸好可以直接問該篇論文的作者，本人解釋起來就清楚多了。

「心靈」與「意識」這十幾年來慢慢從哲學問題演變成科學問題，不過這個問題是不是真的能由科學來解決，我個人並不抱著樂觀的期待。

我最早對這個問題感到有趣，是在高中那段有點混亂的歲月。當時因為自己想法老是跟別人不一樣，學校輔導老師甚至建議我去看精神科，因此我很想知道「人是怎麼思考的」、「怎樣辨別是與非」這些很抽象的問題。當時看了很多書，幾乎什麼書都看，偶然在朋友的推薦下看了醫師王溢嘉的作品，開始認識到 neuropsychology 這個領域。

及至後來唸了心理系，最後一年在黃榮村教授開的「心靈與意識」課程中讀了許多這個方面的文章，漸漸的瞭解到這終將是個無解的問題。

隨著神經科學這些年來的發展，越來越多從前認為是「心理問題」的，變成了「生理問題」，「精神病」跟「神經病」之間的界線也越趨模糊。從科學的角度來看，人們不免要臆測，是不是有朝一日，我們能夠完全的用生理活動來解釋心理活動？那麼，人的靈魂又在哪裡？

簡單的講，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最終將有兩大陣營：一元論（身即是心，心即是身）與二元論（心靈乃是物質以外的存在，與身體不同），而且終將處於「信者恆信」的狀態。這個態勢可以從 10 年前的哲學辯論即看出端倪：（忘了是誰說的了）即便是在若干年後，神經科學的知識可以讓我們用生理活動來完整解釋人類心智的運作，但是人在眾多可能行為方案中做出選擇的那個「意向」(或稱作 causal link)，終究是無法被生理現象所解釋的，也就是人的自由意志。翻成白話文，就是說：反正靈魂是你量不到的，就算你把量得到統統用科學解釋了，也難奈我何，你就是無法證明這個量不到的東西不存在。

當年讀到這裡，只能大笑三聲。想想也是，這畢竟是個信仰問題，不是科學問題。所以後來也就把興趣從「是什麼、為什麼」轉到「怎麼用」上去，做些比較實用的東西去了。

雖然我不再想加入追尋這個答案的工作行列，但是在可遇見的將來，這個領域知識的進展勢必會對於我們現存的法律，甚至倫理產生衝擊：如果人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是情境所造成，也就是說「自由意志」實際上並不怎麼自由，那麼行為的責任（例如犯罪）應該向誰追究？我們又該怎麼評斷一個人的「善」與「惡」？如果犯罪行為可以靠醫療手段來矯正，那麼刑罰存在的必要性又何在？或者說醫療手段本身即是一種刑罰？

前面提到那個哲學上爭議的兩造，想必會有不同的詮釋，但願屆時不會演變成另一場文明的衝突。